国家很强大,老百姓却很弱小;
国家崛起了,但是老百姓却跪下了。
这样的例子,我们中国古代就很典型。我们知道,中国古代有一个时期很厉害,秦始皇横扫六国,统一中国。而且人口和地方,在当时世界上也很厉害。那么秦国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国家呢?我们不说反对秦国的人,他们是怎么评价秦国的,就说秦朝统治者自己他们是怎么评价他们老百姓地位的呢?秦国的主流意识形态就是法家,像商鞅,韩非,以他们为代表的法家是秦帝国的理论基础和主流意识形态。他们明确指出,国家的强大是以老百姓的弱小为代价的。
商鞅变法是秦国强大的一个关键点,大家可以读一下商鞅的 著作《商君书》,专门有一章,题目就叫做《弱民》。这一章它公然宣称“民弱则国强,民强则国弱”,有道之国,务在弱民。意思就是老百姓弱小了,国家才会强大,老百姓强大了国家就会衰弱。因此有本事的国王一定要削弱老百姓。为什么商鞅说要削弱老百姓呢?如果老百姓要是强大了,那国王指使老百姓就会很困难,那么国家就没法对外征服了。如果国家要对外征服,首先就要征服自己的人民。
《商君书》和《韩非子》,这两部著作都是奇书了。也就是说书中有些话有些道理讲的非常之直白,
一点掩饰都没有,都是大实话。比如有些话 “能治天下者必先治其民,能胜强敌者,必先胜其民”。
他就把自己本国的老百姓当作敌人。你要打败敌人,先要打败你的人民。最近有一种言论说民主制度不是什么好东西,民主制度早在古希腊罗马形成时,主要是希腊罗马人太好战。他们想对外扩张,想欺负别的民族。因此他们特别强调他们自己人要团结起来,因此他们自己搞了民主。搞民主就是为了对外征服。因此他们说我们中国人比他们要好,中国人比较爱好和平。不想统治别人,因此我们中国没有必要搞民主,我们中国就搞皇帝制度。这个说法我觉得最好的反驳,你看看《商君书》,它就明确说它就是要对外征服,而且就是因为要对外征服它才搞专制。因此我要说,有人说中国的传统就是不想征服别人,所以才要专制,这难道不是昏话吗?法家的极端专制难道不就是为了征服别人吗?
但是法家说的很明白,你要征服别人,你先要征服自己的老百姓。国家崛起,就是要把老百姓压在脚下。《商君书》明确的讲,“民胜其政,国弱;政胜其民,兵强”。老百姓如果胜过统治者,那国家就要衰弱,统治者如果胜过老百姓,那国家就会强大。法家统治者强调,治民,你是绝不能心慈手软的。商鞅说,“治主无忠臣,慈父无孝子”。这句话和儒家是不一样的,我们儒家强调的是,父慈才能子孝,做父亲的你像个父亲,对子女很好,子女才能孝顺你。可商鞅说什么呢?做父亲的好,子女就会受到溺爱,他反而不尊敬你了。这个孝子怎么来的呢,孝子怎么来的呢,棍棒底下出来的。他的讲的很清楚,”慈父无孝子“ 什么父亲才有孝子呢?打孩子打的最厉害的爹,孩子最孝敬他。你要有孝子你就不能当慈父。”治主无忠臣“,关心老百姓的统治者你就没有忠臣。统治者对老百姓越狠,老百姓才越怕你。这就是他的逻辑。商鞅又说,为了弱民,不能让老百姓日子过得太富裕。”农有余食,则薄燕于岁“老百姓吃饱了肚子,就会游手好闲,一定要让老百姓肚皮饿着。饿得前心贴后背,他们才会拼命的干活,要把他们搜刮的一贫如洗。
《韩非子》有一句话 ”足民何可以为治“,老百姓如果都富了,这国家才难治理了。这些人如果都富起来了 ,他们就不把我们当官的放在眼里了。平时我们很神气,他们穷的叮当响,看见我们就下跪,结果他们现在一个个都当个体户了,就不把我们当回事了。善治国者就是要使老百姓”户不积粟,上藏也“所有东西都不能让老百姓藏在家里。最好是让老百姓家里没有余粮,都藏在国家的仓库里。而且要用严格的保甲制度来束缚他们,而且要使那些想摆脱桎梏的人,上天无路,入地无门。按照商鞅的做法,”行间无所逃,迁徙无所入“ “行间之治,连以五,辨之以章,束之以令”“拙无所处,罢无所生”,你没有政府的证明,根本走不出去。商鞅自己后来就被这个制度给弄死了,我们知道商鞅在内部斗争中失势了,他就想出逃。在出逃的过程中他想住旅馆,开旅馆的人说你要拿出省一级的证明来,才能允许你住旅馆,否则我们不接待。商鞅说,我要住旅馆你怎么不接待呢,他说,这是商君有令。就是商鞅自己的规定。就是说老百姓没有官府的批准,是不能到处走的。商鞅感叹到,我作的法,把我自己给装进去了。于是就有了中国的一句成语,作法自毙。
我这么讲商鞅,可能大家觉得有一点意外,商鞅在我们的史书上都是一个很正面的形象。可是我讲的这些话,商鞅的书的确是这么写的,他认为,老百姓都是些贱骨头,你千万不能让他们遂愿,你遂了他们的愿,他们就会弄奸耍滑, 你让他们富起来,他们就会不知天高地厚,只有让他们穷困潦倒,他们才会卖命,用文言文的原话 “任民之所善,固奸多,民贫则力,民富则淫” 老百姓穷愁潦倒他们就会卖力,老百姓富起来了就会不知天高地厚了。人民必须屈辱,这样他们才知道大人的尊贵,必须卑贱,这样他们才懂得当官的厉害,必须贫困,这样他们才会为你的赏赐卖命。“民辱则贵爵,民弱则尊官,民贫则重赏”,那么因此商鞅讲的富国强兵意味着什么呢,他讲的富国强兵意味着让老百姓沉沦在“辱、弱、贫,愚”之中。这样的强国是老百姓所希望的吗?
那么为什么这样的所谓暴秦还能成就大业呢,这里头就有一个很大的问题,以前我们有一种说法,得人心者得天下,这个说法有一个前提,那就是在民主政治下,因为民主政治它本身就是要靠老百姓投票来决定你能不能的天下的。如果你不得人心,没有多数票你怎么可能得天下呢。那么我们把这个逻辑泛化到古代,像秦始皇那个时代,他那个状态下,那就麻烦了。如果我们说,不管你民主不民主,只要你得了天下,那就应了我们经常挖苦得一句谬论,“成者王侯败者贼”,我们古代的儒家都认为这种做法是不可取得。我们做判断要有一些道德标准,不能太过功利主义。其实我要说,在传统时代,得人心者得天下,是一种非常善良的理想。但它并不是事实,在古代历史上,经常有一种规律,就是蛮族征服,野蛮的人比较厉害,我们中原王朝经常被游牧民族打败,这些蛮族他们比我们先进吗,他们比我们生活的好吗,不见得。而从商鞅到韩非,你看看那些强秦理论家,就会有一个很深的感受,他们从来不论证,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人民拥护我。他们认为那是非常浅薄的,非常可笑的。我就是要让人民害怕还不能不服从我,还不能反抗我,他们就是这种逻辑。他们从来不指望人民会拥护统治者,更不会讲如何去获取人民的拥护。他们讲的是 “以法赏罚之,以术操控之,以势威吓之” 在他们看来,国家要治理的很好,不在于让老百姓爱戴,而是使老百姓害怕,不敢反对,或者你想反对也无法反对。
他们能够垄断社会资源,能够摧毁民间认同,能够利用人性的弱点,玩弄厚黑权术,能够搞一些威胁利诱,借力打力,挑逗互动,分化瓦解潜在的反对者。这样他们就可以在连老婆孩子都不可信的情况下维持统治,这才叫高明,这才是法家崇尚的最高境界。 韩非子就讲到,你不要相信谁会忠于你,连你的老婆孩子都不见得会忠于你的。韩非有一句名言,“夫以妻之敬,及子之亲乃不可信,则其余无可信者矣“,你不要看这些人都三呼万岁,说我永远终于你,这些人都是靠不住的,他们讲忠于你都是假的,连老婆孩子都不见得忠于你,但是他说,如果你明白了这个道理,就可以设计一种制度,虽然并不忠于你,也不爱你,但是他们怕你,服你,这句话就是后来马基雅维利的一句名言 “让人畏惧强于受人爱戴”,受人爱戴不一定能成气候,令人畏惧他是可以成气候的。但是这样的成气候,是我们应该追求的吗,当然不是,应该说,这样的强秦是很可怕的,也是我们现在应该坚决反对的。
现在我们提倡的,我们知道,就是执政为民,以人为本,和谐社会,当然我们就必须排除这种做法。在我们的现代化过程中,应该追求的是,国家真正强大,老百姓也有尊严的活着,而且即使国家没有霸权,老百姓的人格和尊严,人民的生活也能够过得好一些。比如说像瑞典和荷兰,它们并不是强国,但是他们的老百姓非常自豪,而像英国、美国这些国家它们很强大,而他们的人民也不弱。而如果反过来,我们的国家弱了,就像赵那样被别人屠杀,强了就像秦那样被国强民弱,这恐怕都不是好现象,也不是我们在现代化过程中应该追求的理想。因此所谓的现代化我们应该追求的是,强国当然是我们应该追求的,因为任何人都应该有民族自尊心,但是现代化进程中,我们现在经常讲 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,我觉得既不是大国也不是强国,用一句大白话讲是 人民是主人的国家。我们知道传统时代,我们有一句话叫“天下兴亡,匹夫有责”,这句话我觉得没有讲错,但是在一个现代国家,首先是 国家兴亡,匹夫有权,有权才能有责,权责需要对应。这里的权对应着英文里的right,权利,不是power,权力,每个公民他的基本权利应该得到维护。匹夫无权,那么兴如秦,亡如赵,兴亡皆百姓苦。匹夫有权,则兴如英美,衰如荷瑞(荷兰、瑞典,即使他们国家后来衰落了,人民的日子并没有难过)他们的老百姓无论是在大国状态下,还是在小国状态下,都是傲然挺立的。这些是我们在谈大国,谈中国崛起时应该了解的一些真谛。